第九章 林德夫人的诧异

林德夫人来看望安妮的时候，她一边走一边嘟囔：“这气死人的感冒，居然两周才好，要不是怕传染给其他人，我早就来看看这个小姑娘了。”林德夫人在得到医生对外出的准许后，便按捺不住她的好奇心了，因为在安维利，有太多太多关于马修和玛瑞拉领养孩子的传言和猜测。

安妮在这两周已经和农场的一草一木完全混熟了，而且，她还发现苹果园下方的小路，可以一直通向山丘上细长林带的深处。安妮曾经多次用每天半小时的玩耍时间去沿着这条小路探险，并且回来之后都会加上自己幻想的一些东西，夸张地讲给马修和玛瑞拉听。马修当然只是默默地听，而玛瑞拉却觉得像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玛瑞拉有时候也听任安妮胡说一气，可一旦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安妮的话题吸引住时，便总是立刻打断，并教训她一顿，好让安妮变得安静些。

林德夫人来的时候，安妮正躺在草地上休息，当然，她还是在不断地幻想着什么。林德夫人趁着这个机会，详细地告诉玛瑞拉这两周来她一直在屋子里憋着，病情刚好就赶来看望她们。“我听说你和马修做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？”

“是啊。”玛瑞拉摇摇头，“我们正在一点儿一点儿适应呢。”

“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回去呢？你们明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个累赘。”

“我们当初也是想送回去的，但是她即将要去的家庭使我们不放心，而且考虑到我们家是需要点快乐、活泼的气息了——安妮就挺快乐、活泼的。”

“你们都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哪！”林德夫人皱起了眉头，“你们对这个孩子又不是知根知底的，你就不怕……”

“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。”玛瑞拉打断林德夫人，“我们打算好好管教她。你想见见她吧？安妮？安妮！快点儿回来！”

没一会儿，安妮便回来了。她刚才在果园玩耍，听到玛瑞拉的叫喊声，便急急忙忙地跑回来，跑得小脸通红。而当安妮看到有客人在时，紧张得不知所措了。她现在还穿着从孤儿院来时的旧衣服，没有带帽子，所以一头的红发格外显眼。

“马修和玛瑞拉并没有说过你相貌很丑吧？”林德夫人的威望很高，所以她一向敢说敢做，“这也太瘦了吧？过来，过来，孩子，让我好好瞧瞧。啊呀！怎么这么多雀斑啊，还有你这头发红得像胡萝卜似的。我的天哪！”

安妮按照林德夫人的话来到她的面前，小脸憋得通红，她大叫道：“我讨厌你！非常非常讨厌你！你居然嘲笑我满脸雀斑和一头红发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无礼无趣的女人！”

林德太太惊讶得说不出话，玛瑞拉惊恐万分：“安妮！住嘴！”

“你这样嘲笑我！甚至比喝醉的托马斯先生说得还难听。要是别人说你‘又矮又胖，没有头脑’你会受得了吗？我绝对不原谅你！绝不！绝不！”安妮捏着小拳头，用脚把地板跺得“咚咚”响。

“这……这太不像话了！”林德夫人也憋红了脸。

“安妮！进屋去！进去！马上！”玛瑞拉生怕再发生更糟糕的事情。

安妮“哇”地哭了出来，边哭边往屋里跑，她跑上二楼，使劲地关上了东山墙屋子的门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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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唉，玛瑞拉，这个孩子可够你受的了。”林德夫人缓了一口气。

玛瑞拉本是愣住的，不知道是该替安妮道歉还是抗议：“但是，雷切尔，你不该这样挖苦她。”玛瑞拉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话。

“玛瑞拉？这样坏脾气的孩子，还值得你去帮她辩护？”林德夫人开始生气。

“不是这样的。我们一直都在管教她。”玛瑞拉慢慢地说，“以前没有人教过她，我们应该体谅一下，但是，雷切尔，你刚才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。”

林德夫人撇了撇嘴：“啊呀，难道真是我两周没出门，这世道就变了吗？以后说话可要小心喽，首先得考虑来历不明的孤儿们的自尊。”林德夫人把“来历不明”的发音咬得特别重，“我前前后后生了10个孩子，死了两个，如果不听话，只要用些树枝，他们就都明白了。我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给呵斥成这样，还是头一次，你可别指望我短时间内再来看你了。”

林德夫人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，留下玛瑞拉一个人不安地考虑怎么面对安妮。“安妮不懂礼貌地冲着林德夫人发脾气，而又是林德夫人说了那些讽刺的话，但是肯定不能像林德夫人用树枝教训孩子那样来管教安妮。该怎么办呢？”

玛瑞拉上了楼，推开房门之后，看到安妮趴在床上哭得很伤心，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。“安妮？”玛瑞拉用温柔的口气叫着她，可是安妮还只是哭。“安妮！现在立刻坐好！我们必须谈谈！”

安妮慢腾腾地坐起来，满脸的泪水，眼睛看着地板。

“你怎么可以这样！你没有权利对人发脾气，也不应该用那样的口气！我平时跟你说要礼貌待人，你就是这样给别人看我带出来的孩子吗？你是不是想别人看我的笑话？你平时不也是说自己有雀斑和红头发的吗？”

安妮哭得更厉害了，她边哭边说：“可是自己说和别人说，完全是两回事嘛！你一定觉得我脾气很坏是不是？但是我实在受不了别人那样讽刺我、挖苦我！要是别人这样对你呢？玛瑞拉？”

玛瑞拉猛地愣住了，当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，曾经有两位邻居谈论她“太可怜了，又黑又丑”。直到现在回想起来，玛瑞拉仍旧感到心中隐隐作痛。

“安妮，刚才我也和林德夫人说了，她这样做不对。”玛瑞拉体会得到安妮的心情，“林德夫人德高望重，而且心直口快。我认为即便这样，她也不该对你说那样过分的话。但是，你想一下，她是你的长辈，又是咱们的客人，而且你们第一次见面，从这三点来说，你都应该礼貌地对待她。”

玛瑞拉觉得还是要教育一下安妮，她说：“这样吧，一会儿你就去林德夫人那里承认错误，请求她的原谅。”

“我不！我绝不！”安妮擦了擦眼泪，“玛瑞拉，你怎么处罚我都可以，但是我不想再见到她了！我不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错了，反而我觉得做得很对，我应当为自己的尊严进行维护！”

“也许……明天就能想明白。”玛瑞拉准备离开房间，“用你的想象力，把事情好好想一想，反省反省。留在绿山墙农舍的，就应该是个好孩子。”

玛瑞拉下楼了，她的心情变得烦躁不安，一想到大家以后会对安妮指指点点，她就开始皱眉头。但是，当她想到林德夫人被憋得说不出话，以及那按捺不住气愤的样子时，玛瑞拉却突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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